地圖印象: 民國初之百萬分一中國輿圖

2023/01/08更新

民初本製《中國輿圖》製作之說明

參謀本部製圖局^*1於民國5(1916)年12月繪印《百萬分一中國輿圖分幅一覽表》附帶的「百萬分一中國輿圖說明」如下：(原文沒有標點符號)

「國家肇建，庶政待新，幾百設施往往賴地圖以資輔助；而以疆域之廣，實測之難，遂不淂不先從事編纂，以應目前急需。查我國舊存及外國出版各圖，按之現在情勢，多不適用。因遵奉部命編纂百萬分一中國輿圖，此項編纂要旨，投影則採用多面體^*2，每幅顯著地點之坐標則選擇最詳之圖為根據，依此辦法作為本圖骨幹，然後參考各種圖書，編繪地物、地貌等。其參考之法，新舊不同者，以最新之圖為憑；詳略各判者，以最詳之本為據；所有行政區劃名稱等，均照最近者記入；其界線有不能確悉者，亦特別標記，以備異日增脩。自去歲著手編纂，計分三次出版，今已次第完成；其歷次付印後，各地區域名稱不無變更，又因需時迫促，暫用亞鉛版製印，不甚精緻，統俟再版改良，以其完善。茲為公用起見，每幅出售大洋壹角貳分。」

依此說明綜歸幾項要點：

一、參用當時外國出版地圖及最新資料自行編纂^*3。未說明何國，本文就以日製及德製百萬分一中國輿圖為對照分析。^*4

二、採用「多面體投影」。其他製圖參數未說明。

三、基本編纂要旨，僅簡要說明。應該有制頒「編繪規約」及「圖式」^*5。

四、計分三次出版(參閱圖1_1附註)。初版編纂是民國3(1914)年6月〜民國5(1916)年8月期間，製印是民國3(1914)年7月〜民國5(1916)年11月期間；修訂再版自民國4(1915)年12月起，至民國7(1918)年2月。中央的全國陸軍測繪總局^*6在民國16(1914)年4月〜民國16(1916)年11月期間，複印民國輿圖19幅。

五、「亞鉛」為鋅之別名，是和製漢語，至今日文仍稱鋅為亞鉛。

民初《中國輿圖》出版概況

廣惠專案數化的圖資中(111幅)是參謀本部製圖局於民國3(1914)年至民國5(1916)年編纂製印的110/127幅《中國輿圖》(亦稱《民國輿圖》)，參閱圖1；另有1/1幅《亞洲輿圖》^*7_塔掃夫^*8(圖號：東四行北三列)是民國7(1918)年編印出版。之後，有些圖幅有修訂再版及複印^*9。(如前述要點四)

民國16(1927)年4月至11月全國陸軍測繪總局再製印，圖組名稱為《民國輿圖》(計19幅)。製圖局於民國3(1914)年6月至10月編纂的輿圖中，圖組名也是《民國輿圖》(計21幅)；民國4(1915)年11月至民國15(1926)年12月出版的圖組名稱為《中國輿圖》(含再版)。

Ù圖1_1 民初《百萬分一中國輿圖》圖幅接合表A

[引用自聯合國日內瓦圖書館及檔案館]

[參謀本部製圖局版，計127幅。從1914.6至1916.8止編(纂)繪；1914.7〜1915.12第一次出版50幅，1915.11〜1916.8第二次出版55幅，1916.8〜1916.11第三次出版22幅。]

Ù圖1_2 民初《百萬分一中國輿圖》圖幅接合表B

[底圖表是日本國會圖書館典藏早年日製及我本製百萬分一輿圖之標示。t001〜t111係廣惠專案典藏檔號序，_t001(1918年)、_t002〜t111(1914〜1916年)；1914年_13幅、1915年_44幅、1916年_51幅、1918年1幅；A1〜A17是缺圖之編號。]

本圖組初版機關主要是參謀本部製圖局，參閱圖2。再版各幅中，參謀署製圖局1幅，全國陸軍測繪總局(中央)有19幅，均是民國16(1927)年製印。

另有些圖的圖外(左側)有註明執行者(計21幅)，即製圖流程中相關步驟：編纂、繪圖(複寫)、製版、印刷及檢查等之工作者，參閱圖3；再版圖則全沒此種執行者註記了。作業流程負責之各員，一般是內部記錄表為之。

Ù圖2 《百萬分一民國輿圖》_瀋陽(奉天) 民國3(1914)年編繪、製印參謀本部製圖局 5°x 2°30'

Ù圖3 「旅順」幅(最早編印之一)圖外左下處有加註執行者

日製《東亞輿地圖》歷史背景

日本明治21(1888)年頒布《陸地測量部條例》。明治22(1889)年將参謀本部測量局(1884年成立)更制為「陸地測量部」，下設三角科、地形科和製圖科，各科再下設多個修技所。陸地測量部設立之目的是為了實施測繪兵要，除負責本土地圖製作事業外，另一重要業務是秘密盜繪中國及周邊國家的兵要地圖和資源圖，不但積累了豐富的經驗，也培養出大批專業技術較強的測量技師。

1891年第五屆國際地理學會會議上德國地理學家彭克(A.Penck)提議國際合作編製「世界地圖」，日本參與試作「百萬分一萬國圖」業務^*10。當時日本發動甲午戰爭及日俄戰爭，為支援作戰有製圖需求，而決定先採用快速編纂製圖，於明治27(1894)年出版百萬分一《假製東亞輿地圖》^*11。明治28(1895)年末決定製作《百萬分一東亞輿地圖》。明治29年(1896)年三月制頒《東亞輿地圖製圖規程》，接續展開了《百萬分一東亞輿地圖》全面的編纂作業。參閱圖4。

《假製東亞輿地圖》、《東亞輿地圖》採用多面體圖投影法，圖幅分幅是[經差5°Ÿ緯差2°30”]。色彩表現，有灰綠色(地形_暈渲)、紅色(道路)、藍色(河流和海洋)及黑色(註釋、居住地和其他符號)等四種顏色表示。地圖符號是日文、漢文和韓文。距離尺有日本里、中國里、公里、朝鮮里等4種。

Ù圖4 日製《東亞輿地圖》_奉天大正15(1926)年製圖、發行陸地測量部 5°x2°30”

[其初版是明治27(1894)年發表的《假製東亞輿地圖》_奉天府，之後《東亞輿地圖》_奉天幅(西第3行北第2段南部)製圖、發行於明治42(1909)年、大正4(1915)年、昭和1(1926)年、昭和6(1931)年等。]

[引自https://dl.lib.ntu.edu.tw/s/maps/page/list國立臺灣大學圖書館數位典藏館_特藏地圖]

德製《華東百萬分一輿圖》

同時期歐洲先進製圖國家_德國(德意志帝國1871年建立)普魯士土地調查局(Preußische Landesaufnahme, 1875-1921)已在繪製標準分幅(經差6°Ÿ緯差4°)的百萬分一輿圖。由於軍事經濟上的需求，普魯士土地調查局於1901〜1912年繪製《華東百萬分一輿圖》^*1222幅，涵蓋範圍在東經106ﾟ〜136ﾟ，北緯22ﾟ〜46ﾟ，參閱圖5_1。採多面體投影，山形以暈渲表現，顯示了各級行政地名(8種)與行政界線(2種)、道路(2種)、鐵路和各類水系。參閱圖5_2。

Ù圖5_1 德製《華東百萬分一輿圖》圖幅接合表

[虛線框係《百萬分一民國輿圖》_奉天幅，圖幅為5°x 2°30'。顯然德製與本製分幅大小與涵蓋區域是不同的。]

[引用自聯合國日內瓦圖書館及檔案館]

Ù圖5_2 德製《華東百萬分一輿圖》_奉天府 1909年發行德國陸軍參謀處測量部繪監印 6°x4°

[圖內紅虛線是《中國輿圖》_奉天之圖幅(5°x 2°30”)，另涵蓋至右「平壤」幅及上「鐵嶺縣」幅各一部分。]Relief shown by shading(暈渲)and spot heights(點高程)

[引用自普林斯頓大學圖書館典藏]

綜結研析

當代國際上在倡議製作百萬分之一世界輿圖時，我國原擬於1911年前後著手編製，因當時各方面的條件不足而未開辦。民國3(1914)年德國和荷蘭曾企圖代編百萬分之一中國輿圖，被我拒絕^*13。當時參謀本部製圖局承接負責編製百萬分一中國輿圖(大陸時期第一次編製)，採自行分幅格式，即非國際標準分幅(經差6°x緯差4°)，而是類同日製《東亞輿地圖》之分幅(經差5°x緯差2°30’)，此未與其他尺度分幅形成系列。由前述展析我本製圖、日製圖及德製圖(法製圖^*14)之對照，參閱圖6。雖本製與日製規格同，但經緯線展繪有差，另地形表現也有別。

Ù圖6_1 本製及日製百萬分一輿圖局部地區對照(經差5°x緯差2°30’)

[因時序不同，圖資差異不論。二者編纂及表現最大差異有：1.相關空間定位偏東(旅順)、偏南(老邊)；2.地形圖式表現，黃棕暈滃(本製)_灰綠色暈渲(日製)。]

Ù圖6_2德製及法製百萬分一輿圖局部地區對照(經差6°x緯差4°)

[因時序不同，圖資差異不論。二者之地形表現同採暈渲；最大差異是本初子午線不同。]

《百萬分一中國輿圖》正式依國際標準分幅[經差6°x緯差4°]編製(大陸時期第二次編製)事宜，係參謀本部陸地測量總局(軍令部陸地測量總局/軍令部第四廳)於民國22(1933)年開始，至民國27(1938)年編繪完成，計71幅(南疆僅到20°N)，民國25(1936)〜民國32(1943)年製版；參閱圖7。當年原稿編成未及全部清繪時，因抗戰開始，初稿用紅、綠、黑、紫、黃、淺藍及深藍等七色試印成圖，並未正式出版。之後，大陸時期第三次編製^*15 (民國32(1943)年〜民國36(1947)年)除沿續前71幅之基礎外，再次將南疆延伸到0°N(赤道)的8幅，另含靠東側日本的6幅，總計85幅成圖，國防部測量局於民國36(1947)年印製發行；參閱圖8。

Ù圖7 大陸時期第二次編製(1933〜1938年)百萬分一中國輿圖71幅

[本圖組於民國25(1936)〜民國32(1943)年製版，已是標準圖幅，但非國際通行之圖號(以「南京」幅為「中行中列」)，多色印刷。本圖表是軍事委員會軍令部第四廳於民國30(1941)年編印。](引用自內政部地政司典藏)

Ù圖8 大陸時期第三次編製(1943〜1947年)百萬分一中國輿圖85幅

[本圖組含蓋我國四極疆域最為完整，為國際標準規格，按國際輿圖圖號編訂，單色印刷。本圖表是民國36(1947)年8月國防部測量局製印。]

譯註

1.清宣統3年8月(1911年9月)製圖局設制有辦公處、編纂處、繪圖處，及印刷所，開始正式運作生產。迨民國肇建，民國元(1912)年4月，製圖局沿前制繼續辦理，隸參謀部，另再增設集成處。民國元(1912)年9月，直隸參謀本部(北洋政府)；直到民國16(1927)年，參謀本部製圖局裁撤。(此說法是依目前可見之圖資上的年份，北洋政府於民國17(1928)年6月3日解體結束)

2.多面體投影(polyhedral projection)是普魯士(Prussia，即今德國)於1821年起採用的。之所以稱為多面體投影，是因相鄰的圖形一個接一個地粘在一起，而成為多面體。就概念整合來描述多面體投影的實際特徵，最適合解釋的為1802年美國地理學家海斯勒（F.R. Hassler）氏所創的多圓錐投影(polyconic projection)，此種投影法赤道和中央經線為互相垂直之直線，經線為對稱於中央經線之曲線，各經線均與緯線成正交。國際百萬分之一輿圖( International Map of the World, IMW)初始係採用此投影製作，即將地球橢球體面按國際百萬分之一輿圖的分幅分成許多球面梯形，採用普通多圓錐投影的原理分別進行投影。1928年再改採用”改良多圓錐投影（Modified Polyconic Projection）”。直到1962年正式採用”蘭伯托正形割圓錐投影(Lambert's Conic Conformal Projection）”。

3.參謀本部第五局通令各省分別依限編纂《百萬分一中國輿圖》[語出自《中國測繪史》p.737]。推斷當時由製圖局統籌分配給各省編繪，製印則統一由製圖局執行。

4.清末新軍於光緒21(1895)年12月編成，大多依照德、日制度建制；同時期此新編地圖之參考，應該也是。

5.判斷是《百萬分一中國輿圖編繪規約》[語出待考]。另民國4(1915)年參謀本部第五局律定《編繪22年改正之百萬分一民國輿圖圖式》，此雖有訂立，並未明令頒布[出自黃澤舟(1951)文]。

6.民國元(1912)年2月6日，南京臨時政府設立參謀部，下設立第一、二、三、四局和陸地測量局，擔任近畿軍事測量、制定全國測量規劃與制度、督導各省陸軍測量局測量業務。民國元(1912)年4月，陸地測量局遷至北京(中華民國公報載)。民國元(1912)年5月13日，北京臨時政府成立後，5月15日設立參謀本部，初設第一至第六局，遷至北京的陸地測量局改稱參謀本部第六局，9月增製圖局(直隸參謀本部)。民國2(1913)年黃慕松任局長。民國3(1914)年，參謀本部第六局改稱第五局。民國16(1927)年7月12日，參謀本部改為軍事部參謀署，原參謀本部第五局、製圖局、北京陸軍測量局、中央陸軍測量學校合併縮編為「全國陸軍測繪總局」(《中國測繪史》稱陸軍測繪總局，本文係依地圖所標註的)，黃慕松仍任局長。北洋政府管理全國測繪的國家機構，陸地測量局à第六局à第五局à全國陸軍測繪總局；至民國17(1928)年裁撤。南京政府於民國17(1928)年冬，將原軍事委員會參謀署第九科與江蘇測量局合併，組成「陸地測量總局」，黃慕松任局長。

7.日本國會圖書館典藏有我本製參謀本部陸地測量總局(南京)於民國18(1929)年(7幅)、民國23(1934)年(9幅)製印出版的《亞洲輿圖》，這些應該是複製自北洋政府時期參謀本部製圖局民國7(1918)年版的地圖，廣惠專案僅見此幅(不含在前16幅之1)。

8.大日本帝國陸地測量部於明治42(1909)年12月就已出版《東亞輿地圖》_塔掃夫(東第1行北第3段南部)幅了。

9.可參閱聯合國日內瓦圖書館及檔案館（United Nations Library & Archives Geneva）典藏。此有百萬輿圖全套127幅(1914-1927)，係不是同一版次，另還有一圖幅接合表，據表上之旁記，係 1930 年由中國駐國際聯盟代表團贈送。

https://archives.ungeneva.org/map-collection

[該館典藏的是國際聯盟時期(1919-1946)及聯合國時期(1946-現在)世界各國轉贈的各類地形圖及主題地圖，計有23,336餘幅。近年來這些資源建立數位檔案資料庫，計有15,697餘幅地圖可以瀏覽下載。]

10.日文「百萬分一萬國圖」，即是「百萬分一世界輿圖」，就是一般所稱「國際百萬分之一輿圖」( International Map of the World, IMW)。

11.《假製東亞輿地圖》_朝鮮及渤海近傍，大日本帝國陸地測量部於1894年出版，計有：承徳府、北京、濟南府、奉天府、芝罘、膠州、吉州、漢城、釜山、長崎等10幅。[美國國會圖書館有一拼合版本]

https://www.let.osaka-u.ac.jp/geography/gaihouzu/newsletter12/pdf/n12_s10.pdf

https://www.loc.gov/item/2006629017/

12.德製圖上漢文譯註為《中國輿地圖》，本文按原文(Karte von Ost-China 1：1 000 000)譯為《華東百萬分一輿圖》較符真確。德國柏林國立圖書館(Staatsbibliothek zu Berlin, SBB)有典藏全數圖資，惟網路上僅有圖書目錄可查閱；普林斯頓大學圖書館典藏全數22幅，澳大利亞國家圖書館典藏有10幅，廣惠專案典藏有4幅。統計概況如表：

普林斯頓大學圖書館https://maps.princeton.edu/?bbox=114.349203+27.230586+122.88558+31.966502&f%5Bdc_source_sm%5D%5B%5D=princeton-bc386m73z

澳大利亞國家圖書館 https://nla.gov.au/nla.obj-234398555/view

另聯合國日內瓦圖書館及檔案館亦有典藏全數22幅，且有一原德文圖幅接合表。

https://archives.ungeneva.org/informationobject/browse?page=1&view=table&names=1795700&places=605&ancestor=1486217&topLod=0&onlyMedia=1&sort=alphabetic&sortDir=asc

13.此說法出自《地圖製圖參考手冊》。

14.聯合國日內瓦圖書館及檔案館中有典藏同時代的法製百萬分一輿圖(華東南)，計有22/25幅(另有圖幅接合表及圖例各一)。此圖組係法國陸軍地理署(Service Géographique de l‘Armée, SGA 1887--1939)於1898〜1904年編製。